网络游戏的账户、道具，可以在市场上卖出高达数万元甚至几十万元。某种虚拟货币的价格一路走高，现在已达到4万美元一枚。网络文学的读者群已突破3亿人，穿越、仙侠、异能等虚幻类题材的阅读量最高……

2021年，虚拟经济进入了发展新阶段，“元宇宙”的概念爆发，头部互联网企业纷纷宣布入局。去年11月，年轻人聚集的网站发布了一个虚拟偶像人物“柳夜熙”，一个128秒的视频，短短两天即吸粉450万人。相关调研报告显示，预计2021年中国虚拟偶像核心产业的规模已达到62.2亿元，虚拟偶像带动周边市场的规模已达到1074.9亿元。而网络游戏的年产值规模在2017年就已超过1000亿元。

一个不存在的偶像，一款只在虚拟世界里存在的道具、头像，就能让年轻人沉迷、付费。客户群的低龄化和产品的高付费，使虚拟产业规模和经济效益正在不断攀升，大量的创业者、投资者进入虚拟产业。部分投机者开发的虚拟产品和服务已完全脱离了现实，除了让青少年沉迷于其中从而获取经济利益外，并不具备社会效益。这种趋势值得人们反思和警醒。

创业者投资者入局虚拟产业

去年11月初，河西区互联网创业者苏波(化名)留意到“元宇宙”概念的火热，先是美国一家互联网公司宣布改名，发力元宇宙;接着，国内几家互联网公司也接力宣布设立事业群或项目部，进军元宇宙。在资本市场上，元宇宙的概念板块也火热了几天，相关个股有了明显的涨幅。一向对新生事物感兴趣的苏波，决定也尽快了解这一行业，看看有没有创业机会。

通过公共信息平台和知识付费平台，苏波了解到，元宇宙是利用科技手段进行链接与创造和现实世界映射、交互的虚拟世界，具备新型社会体系的数字生活空间。在了解到元宇宙的基本概念后，苏波察觉到这与2016年至2017年炒作的VR、AR概念很类似。当年，也是相关资本和从业者炒作了“虚拟现实”的概念，宣称人们可以用相关虚拟现实设备享受到全新的视听体验，进入虚幻的空间。

这一次，为了抓到这个风口，苏波花费360元报名加入了一个付费微信群，每天听课，学习元宇宙的知识和商业路径。不久之后，便有元宇宙设备供应商加苏波为好友，推销“元宇宙体验眼镜”“元宇宙游戏装备”“元宇宙开店全套方案”，而且这些设备和方案价格不菲，最贵的要投入60多万元。当年，VR概念火热时，苏波曾经加盟了广东省的一家体验馆，购买了30多万元的装备，在本市一家商业综合体内开店。体验店的核心服务是，客户通过佩戴VR眼镜观看电影，有身临其境的感觉。这种感官上的刺激，让一些客户愿意花钱体验。

然而，好景不长。虽然VR眼镜的数量、质量有保障，但片源却出现短缺，反反复复就这么十几部片子，老客户已经没有了兴趣。等苏波再去找厂家要求提供更多的片源时，总部却要求他付费，而且一部片子的费用高达数万元。考虑再三，苏波决定放弃继续加盟和购买片子，转而收缩规模。退租店面后，他在综合体的过道租赁了3平方米的位置，放上仅有的一台设备，通过二维码收费的模式开展业务。由于场地有限、片源稀少，这个VR的项目走向了没落。

苏波曾想过转型，他考察、了解了其他创业者的做法。不少VR眼镜从业者在网上开店，附带销售色情电影，这成为VR行业寻求生存和突破的路径之一。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在灰色地带开展业务，相关操作手法也被主管部门掌握。2017年5月前后，全国扫黄打非办公室针对几大网络平台开展行动，拘捕了一批违法从业者。此后，由于关键技术没有突破，VR、AR行业进入了相对平稳的阶段，也一直没有继续获得公众和资本的关注。

有了VR行业的从业经历，这一次，苏波对购买“元宇宙设备”和加盟“元宇宙体验店”变得谨慎了很多。他不再相信行业里的“设备倒卖商”和“商业策划师”，更不会花钱盲目投资开店了。在投资VR体验店之后，苏波又投资了多个互联网项目，都是轻资产、零资产运作，投资大的商业项目他已经不敢涉足了。

然而，元宇宙行业的火热让他想不到，一些商业操盘手的做法令人咋舌。除了10天收入160万元的元宇宙培训课外，网上又出现了一种新型割韭菜的方式，那就是炒作元宇宙中的虚拟房产。一位“元宇宙炒房”人士透露，元宇宙炒房在虚拟空间里非常火，一块地最高纪录能炒到430万美元，折合人民币约2700万元。此前，一位明星曾表示，在某元宇宙游戏中买了三块虚拟土地，花费了约12万美元。

同期，国内不少类似的项目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了，比如虹宇宙、大唐宇宙等。房子的价格在几十到上百元不等，购买地皮需要抽签，而且平台会通过拉人头的方式让用户获得购买资格或平台注册资格，资格码大约在几十元左右。有些人通过倒卖资格码，一天的收入可达万元。

近期，苏波感受到周围不少亲人、朋友也在聊元宇宙。网络社区、聊天群里有不少人转发元宇宙的课程和商业项目链接，这让他隐隐感到不安。为什么元宇宙的概念被炒得这么火热?苏波认为，当今是互联网时代，年轻的网民更害怕落伍和掉队，更容易被鼓动。朋友之间聊新概念、新投资更像是一种社交，而不是单纯的闲谈。在这种氛围下，不少人“花钱买个早知道”，更有人想花钱“提前占个好风口”，于是，元宇宙的投机热就这样不断蔓延。

当初的VR、AR行业由于大量从业者聚集在行业的下游，想着“变现”;而攻克关键技术、从源头开始创造的人则非常稀少。最终，行业缺乏高品质的终端产品和推陈出新的环境，潮水最终退去，大量的普通入局者最终既浪费了时间，也损失了钱财。

这一次，元宇宙会步VR行业的后尘吗?苏波觉得非常有可能，至少在当前，他还没有发现元宇宙在终端市场现象级产品的出现，大部分产品和服务仍停留在设想和纸面层次上。面对这一情况，他也对当前元宇宙的投机、炒作多了一份冷静;同时他期待着，国内的元宇宙入局者和从业者能研发关键技术，不再专注于“商业变现”和“倒卖二手设备”。

注重感官刺激的虚拟产品

深夜，地铁站附近的一栋出租屋里，32岁的王旭(化名)戴着VR眼镜紧盯着电脑屏幕，双手快速点击手柄。屏幕上，虚拟的人物操作着武器在冲锋陷阵，随着几声轰鸣和四散的火花，一场战斗结束了，王旭操控的人物获得了积分的上涨和新奖赏的游戏装备。他也摘掉眼镜，露出了惬意的微笑。

这个冬天，很多个夜晚王旭都是这样度过的。现在他已足不出户了，一日三餐全靠订外卖解决，仅有的收入来自父母和朋友的接济。尤其是最近，他又迷上了一款名为“氪金”的游戏，需要花钱充值买装备买道具，日子过得更是越来越紧张。

打网络游戏、看网络小说，这是王旭过去五六年的最大消费。现实生活里，他很少买衣服和生活用品，一双运动鞋穿了4年多，一顿饭不超过20元。然而，在网络上，他能花1000元买一件游戏装备，花500元付费点播网络小说，花300元打赏喜欢的游戏主播。这种错位的消费，让他的父母和朋友对他很不理解。

半年前，王旭迷上了这款VR游戏，感觉视觉体验更好。但是，自从迷上这款游戏后，王旭摘掉VR眼镜后便会出现眩晕的感觉，眼睛出现重影、斜视等问题。如此严重的问题，让他不得不暂停游戏，卖掉装备。

父母曾把王旭送到一家心理咨询中心接受治疗。心理咨询师潘霞反映，如今的年轻人中，不少人沉迷于网络虚拟产品。尤其是一些网络游戏，专门针对人的弱点开发产品，让参与者获得感官刺激，大脑形成上瘾机制从而无法挣脱。以网络游戏为例，其积分、奖赏机制，让游戏参与者能够获得即时的回馈。这种奖赏机制，促进大脑中多巴胺的分泌，加速了沉迷和上瘾。

近年来，有一些女性沉迷于网络言情小说和网络宠物，这也成为一个突出现象。在心理咨询中心，大龄未婚女青年周阳(化名)反映，由于体型偏胖，她近年来相亲一直都不成功。错过最佳生育期后，她对婚姻已不抱希望。她工作之余的时间，全部用在了互联网的虚拟空间里。

两年前，周阳迷上了一款“养青蛙”的游戏。游戏界面非常简单，就是一间房子里有一只青蛙，大部分时间在床上睡觉。偶尔点开游戏，发现青蛙在看书学习;再过一段时间，青蛙又离家出游了。这只蛙的作息规律和生活计划，完全无法掌握，但游戏者可以不定期地收到青蛙寄回来的明信片，感觉自己就是这只蛙的父母。周阳透露，很多游戏者都是现实中没有子女的人，他们把网络游戏里的这只青蛙称作“我的娃”。这种情感寄托和依赖，是这款网络游戏在短时间内火爆的原因。

虚拟产业不可脱离现实

据天使基金投资人郑伟介绍，近年来，随着年轻人群进入网络消费市场，虚拟产业不断壮大，一些产品和服务越来越专注于让客户获得“感官式享受、沉浸式体验”。正是它们钻研了人性的弱点，开发出能让人沉迷、上瘾的服务，才让人重复消费，最终使开发商获得了商业上的成功。然而，这种成功，实际上已偏离了社会正能量和主流价值观。

VR眼镜因某些运营商暗中非法传播色情信息已被相关管理部门从严查处。2021年，其他相关网络虚拟产业和产品也同时受到从严监管。例如，北京广播电视监管部门规定，禁止耽美剧、偶像养成剧的改编和上映。在“双减”之后，主管部门更是限定了青少年上网玩游戏的时间，相关网络游戏开发商不得不停止了其扩张的脚步。

回归到元宇宙和虚拟现实的概念，我们发现，元宇宙等新科技并没有脱离于现实，而是为现实服务。然而，一些商业策划者、操盘手却将相关产品和服务聚焦于炒作和投机，通过商业变现收割普通人，这明显偏离了产业发展的初心。这种手法从5年前的VR、AR、XR行业，再到区块链和虚拟货币，一直延续到近期的元宇宙。

一些元宇宙从业者提出创造虚拟、完美世界，也有互联网知名人物对此持有不同意见。例如360网络的创始人周鸿祎指出，元宇宙并不代表人类的未来，而是代表着人类的没落，他反对脱离现实的元宇宙。苹果公司则禁止员工谈论元宇宙，其负责人库克在接受采访时指出，希望元宇宙、AR相关技术能更多地应用于现实世界，让人们能够在现实世界中得到更好的生活，而不是让人们逃避到虚拟世界之中。

元宇宙为实体经济服务，正在进入轨道。近期，《上海市电子信息制造业发展“十四五”规划》提出，鼓励元宇宙在公共服务、商务办公、社交娱乐、工业制造、安全生产等领域的应用。无锡市滨湖区工信局相关负责人表示，滨湖区将先行先试，重点打造一批元宇宙示范场景，推动元宇宙在数字影视、智能制造、特色旅游、社会治理等方面的创新应用。浙江省数字经济发展领导小组办公室印发的《关于浙江省未来产业先导区建设的指导意见》指出，将构建以区块链、第三代半导体、量子信息、元宇宙等领域为重点的未来产业发展体系。

如果一种新科技和新概念，其发展目标仅仅是让人类脱离现实进入虚幻空间，那么这种技术显然无法推动现实社会的进步，更不是元宇宙的本来面目。对普通网民来说，要增加现实中的行动力和思考力，更不要盲目参与虚拟产业的炒作和投机。

关键词： 虚拟经济 元宇宙 服务现实 实体经济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