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周南 王晓慧 北京报道
当我们谈论体育中的男女平等时,我们究竟在谈论什么?
2月14日,国际奥委会新闻发言人马克·亚当斯表示,北京冬奥会女性运动员的参赛比例达45.4%,创历史新高;女性运动员参与的项目也达到历届最多,全部109个小项中有女性运动员参与的占53%。从第一届法国夏蒙尼冬奥会仅有11名女性选手参赛,到如今1314名女性运动员出现在冬奥赛场,北京冬奥会无疑提供了促进性别平等的又一奥运样本。
然而,一面是45.4%、53%象征男女平等的数据,一面是前不久公众为中国女足愤愤不平的发声。此间差异为何?从竞技体育到大众体育,我们当如何看待体育中的性别平等?
运动场上,实力说话
2011年3月,肖涵获得英国谢菲尔德短道速滑单项世锦赛3000米接力冠军时才16岁,彼时的她还不清楚“短道速滑运动员肖涵”和“世界冠军肖涵”有什么差距。来不及思考太多,年轻的肖涵就投入到了2014年索契冬奥会的备战中。然而,一切似乎都只是“昙花一现”,当时作为冬奥会选拔赛全能冠军的她,很快又因为伤病离开了短道速滑的赛道。
2018年肖涵正式进入转型期,而后赴美求学、回国创业,如今27岁的她在东南大学任教。回首往事,肖涵的言语总是流畅平静。当记者问起她作为冰上运动员,是否因为性别感受到差异和不平等时,她思忖片刻,认真道:“其实从8岁开始练短道速滑直到运动周期结束,我从来没有感觉到男女运动员之间的不平等。在我们运动队,更多的是一种良性竞争。真要从业务训练的角度而言,男运动员给女运动员当陪练,却没有人给男运动员当陪练,反而对他们不太公平。”说到这里,肖涵笑了。
肖涵所言无虚。实际上,与部分公众所想有别,中国的女性运动员的地位很高。北京大学妇女体育研究中心主任董进霞告诉《华夏时报》记者,20世纪80年代以来,我国出台了“奥运战略”和“奥运争光”计划,只要运动员能获得好成绩,争取更多奖牌为国争光,就能得到更多支持和种种优惠待遇。
从1992年到2021年的29年间,我国女性参加奥运会的人数多于男性、比赛成绩好于男性,女性运动员成为中国奥运夺金主力。2020东京奥运会上,男女运动员的获得金牌数差距达到最大,中国夺得的38枚金牌中,女运动员包揽25枚。对此,董进霞直言,体育场上的“阴盛阳衰”说明女性运动员的能力并不弱,运动员用成绩说话并因此获得优待,从这个角度而言,男女是平等的。
那么,为何还会出现男足和女足之间的“不平等”呢?
“我国面临的问题在于90年代一系列市场经济改革后,商业化运作下,有些女子项目的赞助投入和关注度远不如男性项目。以足球为例,更多公众认为足球适合男性,在市场利润、观众偏爱等因素影响下,赞助商也更看好男性。”而关于中国男足在世界杯外围赛中1:3败给越南队后,男足女足的同工同酬问题、决赛前的转播问题等引发广泛讨论一事,董进霞告诉记者:“此间差异成因复杂,究其根本,这是长久以来,社会对男女分工、男女性别的文化认知差异导致的。这种情况在国际上也存在,它需要全方位多方面的改变。近几年,国际趋势是一些女子比赛的观众人数明显增加,甚至超过男子,观战人数增多也会一定程度上改变市场偏好。”
另外,在运动场上,作为女性运动员,还有一个不得不提的“传统禁忌”——生理期。肖涵告诉记者,生理期带来的身体不适会一定程度上影响运动员的发挥,而通过药物调整可能影响药检,运动员对此慎之又慎,顶着生理痛奋战已是常事。即便真的因为生理期影响比赛成绩,也少有女性运动员明说,似乎总有“找借口之嫌”。
肖涵明白,生理期对所有女性运动员而言都存在,在这个层面当然是平等、公平的。而另一方面,她感受过生理不适,也目睹过队友因运动冲击造成的卵巢黄体破裂、腹腔内出血,送去医院急救的痛苦模样,从更加人性化的角度,她希望社会对此能予以女性运动员更多理解和支持。
透过体育,触及性别
当肖涵回国找工作,听到电话那头的HR问她是否婚恋时,她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今回想,她缓缓道:“运动员的后续安置问题确实需要更多关注。运动场上,大家用成绩说话,没有性别差异。但当同等水平的运动员同时转业时,社会对男性运动员会更友好一些。”
对此,董进霞说,比赛场内,是相对平等的社会,以能力和成绩为标准。而尽管经过几十年男女平等的教育,中国社会已经取得了进步,但是几千年的传统封建文化无法轻易改变,男主外女主内的模式依然普遍存在,我们应当承认这个客观存在的大环境。这也是女性运动员步入转型期,走入社会在找工作方面,依然面临性别差异的重要原因。
实际上,这不是简单的运动员退役后安置问题,也是女性面临的普遍问题。透过体育,触及性别。董进霞直言:“女性不光是职业人,她最终是社会人。因此社会应当给男女平等提供更宽松的环境,国家应给予更多的政策支持,比如企业雇佣女性员工,政府就予以一定的奖金或税务优惠等。这样,更有利于女性在职场上真正得到平等发展的机会。”
而对于国际奥委会而言,促进体育领域的性别平等是其重要目标之一。目前国际奥委会的执委会中,女性占比达到三分之一。足以说明,运动场上,国际奥委会通过项目设置能很快实现男女参与平等,而在领导决策层,要想实现男女平等还有一段路要走。“这也是为什么女权主义强调‘权力的获得’,只有处在决策层才能改变政策、改变整个结构,才能真正让女性能够实现平等的发展。”董进霞说道。
一方面,体育是促进男女平等的切入口,另一方面,如果过于关注比赛输赢,过于强调暴力、进攻等,体育也可能在某种程度上强化公众“男强女弱”的传统偏见,加剧不平等。
而从更广泛的角度而言,体育是突破性别的。在董进霞看来,体育对人的身体、心理、社交、认知、大脑发育等各个层面都有益,体育所提供的发展自我潜力、展示自我能力的平台、途径和机会,对于男性和女性都同样适用,每个人都能通过体育挖掘身体潜能,通过高水平的竞赛不断挑战自我、重新认识自我。
因此,当我们谈论女性体育时,“并非简单地‘为女性说话’,体育中的性别平等,最终涉及的是如何建立更加和谐平等的男女关系,让每一个人都能得到发展,在关注性别之外,更关注的是每个人的个性化,是一个人的权利问题。完全实现男女平等是一项艰巨漫长的任务,在此之前,我们需要给相对弱势的群体予以特别关注,这是合理的。”董进霞说道。
责任编辑:方凤娇 主编:王晓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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