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父下放到宝应山阳公社，听到当地的农民说话，他说，其实他们的话中有许多是文言的用法呢。

他举了个例子，农村人在吃饭时，与过路人打招呼，总是说“吃饭了，您个?”而过路人则回答：“偏过了，您个!”这里的“偏”是文言中一种谦辞，表示自己已经用过茶饭了，是“偏背”的意思，指占先享用。明汤显祖《南柯记·粲诱》：“三人轮流取乐，不许偏背。”清孔尚任《桃花扇·拒媒》：“他二人说成，便偏背我们了。”

如果过路人没有吃过饭，则回答：“请便了，您个!”这里的“便”也是文言中的用法，意思是便宜，便利的时候，以前人在书信中会写“便中讫复”，也是同样的意思。

在宝应话的口语中往往还加入一些文言的实词，如表示完全真实而合乎情理，有一个常用的词叫“乃实乃情”。例如：我是乃实乃情地说，他家真的没得钱了。这里的“乃”是“是，就是，原来是”的意思。汉司马迁《史记·魏公子列传》：“嬴乃夷门抱关者也。”

也有把文言虚词加入口语中，以增加表达效果的用法。宝应话中有“A而B之”这种形式的词组或词汇，如“清而亮之”、“糊里麻之”、“周而正之”、“宜而当之”等。

例：二嫂子手脚快，家里头收拾得清而亮之的。这里是特别清洁整齐、干净明亮的意思。

例：他这个人做事就是马虎，什么事都糊里麻之的，头脑子不清楚。这里是非常马虎，糊里糊涂的意思。

例：你不要当儿戏，周而正之地说，这件事只能办成，不许失败。这里是表示极其认真的态度。

例：王大爷做事总是宜而当之的，有条不紊。这里是很有条理、不慌不忙的意思。

宝应人在请客吃饭，客人基本吃完时，主人会说：“请宽坐了，您个!”这里的宽坐即是请你宽处坐的意思，因为吃饭时人的位置相对比较拥挤，宽坐还有留人再坐一会儿的意思。吴承恩《西游记》第六四回：“十八翁笑道：‘一向闻知圣僧有道，等待多时，今幸一遇。如果不吝珠玉，宽坐叙怀，足见禅机真派。’”明冯梦龙《喻世明言》第一卷：“三巧儿又取出大银锺来，劝了几锺，又陪他吃了晚饭，说道：‘你老人家再宽坐一时，我将这一半价钱付你去。’”

年纪较大宝应人在接受熟人礼物或钱财时，常会说一句：“那我就爱小了，把钱收下来了。”爱小：本指好占小便宜，是贬义词，但如果自己说自己，则是一种谦辞，有不好意思勉为其难之态。吴承恩《西游记》第三七回：“君王忒爱小，就与他拜为兄弟。”

当然，我以上所说的这些宝应话，是在我那个时代经常听到的，也是一些年纪稍长的人在比较正式的场合所说的，现在的年轻人听起来，这些话可能有些老气横秋的，可能说的人也越来越少了。不过，我觉得还是应该记录下来，语言是环境所影响的，这也可以从一个方面证明宝应是一个有文化根柢的地方。

关键词： 宝应 文言 口语